2006年3月24日 来源:珠江商报 作者:李健明
听周冠登说木鱼书
木鱼歌,作为顺德昔日一种流行于民间的说唱艺术,曾深得人们尤其是女性的钟爱,而木鱼书更成为她们居家传唱,自娱自乐的爱物。经过大半个世纪的变迁,如今,当年盛极一时的木鱼歌已几成绝响,能真正吟唱木鱼歌的艺人更寥寥无几,木鱼书作为当年的一种唱本更不断流散,更遑论对其收集与研究,而国外却十分重视对这些木鱼歌的研究并出版了大量研究著作,因此,收集与整理,认识和了解这些木鱼书以及其变迁历史成为当下人们的一种责无旁贷的责任。前几天,记者采访了家住容桂的周冠登先生,请他回忆当年家家吟唱木鱼书的情景以及后来的种种变迁。
亲述人:周冠登出生容桂,自幼喜读书,一直从事中药配剂工作。擅书法、精音律、能唱曲、通诗词、好文学,常年留意乡土文献与传统文艺,心得颇多。现为顺德区书法家协会副主席,顺德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
暮春时分,记者来到容桂古巷深处周冠登先生那花繁木秀,宁静幽清的家,走进那四壁典籍,满目字画的书房,泡一杯清茶,听他回首大半个世纪前所目睹经历的顺德木鱼歌历史。
当时满街都是术鱼歌书
周冠登回忆讲:“我母亲出身在客桂一个富商家庭,我的外公当时拥有几家机器蒸汽缫丝厂,收入颇丰。作为富家小姐,我的母亲闲来无事就常常跟姐妹们一起围桌吟唱木鱼歌当时我年纪很小,不知道她们唱什么,只觉得挺动听的,天长日久,我也逐渐听熟她们的歌词,现在几十年过去了,我还能脱口唱出当时的歌词来。后来,母亲去世,我就将所有的木鱼歌书放到几个大编织袋里头,恐怕要有一百几十本。那时候,满街都有术鱼歌书卖,跟现在小人书和时尚歌书差不多,非常流行,但这些歌书纸质奇劣,大多是木刻本或石印本,字迹模糊,误谬极多,且厚薄不一,有的只是薄薄几页,但大多数都是厚厚几大本,因为这些多是长篇故事,所以经常看见人们拿着厚厚的一大本书在埋头吟唱,那时候这些木鱼书都不贵,在白银时代,只是几分钱,所以很多人家都有木鱼书。”
木鱼歌成为女性识字的教科书
在谈到木鱼书与女性读物时,周冠登说:“确实如此。当时唱木鱼歌的不少都是缫丝女工,其中部分为自梳女,因为那时候容桂一带缫丝厂特别多,缫丝女工们在下班后都结伴相聚。她们闲来无事就用唱木鱼歌来结朋识友,消闲破闷,她们常常三五成群,浅吟低唱。因为木鱼歌的唱腔旋律变化不大,大概只有上下四五句,周而复始,容易上口。木鱼歌那个时候女孩子多不识字,但是她们在潜移默化的吟唱中却逐渐认识了很多字。我的母亲后来就能阅读《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等通俗小说,尤其是常常冷不丁地脱口说出一些典故成语,叫人大吃一惊。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们没进学堂就能看明白这些书?后来我开始琢磨明白其实这些木鱼书是对无法进入学堂读书的女孩子们的一种无意识的补充,因而许多聪明的女孩没读过书却能明白很多历史典故,因为她们在吟唱的悲喜音调以及剧情的离合中就能敏锐地感受到剧本的结构与情节的发展,并在每天的吟唱中反复阅读这些文字,字也就这么逐渐认出来了,这也让人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认识教肓的手法和效果。另外,这些木鱼书大多传达一种扬善斥恶的精神,因此,对于社会具有一种潜在的教化作用。”
作者大多为潦倒文人
作为一种土著歌谣,木鱼歌极易上口。它的组成是七言绝句诗,一般七绝诗的第三句最后一个字是用仄声均可,是不限什么韵的,但木鱼歌和唱龙舟则不然,它的第三句最后一个字的仄声也要押其中第一、二句最后…个字的平声的仄韵,如“初更才报月初西,怕听林间那个杜鹃啼,声声泣泪流花底,胡不归兮胡不归。”第三句最后一个“底”就是第一句最后的“西”字和第二句最后的一个“啼’和第四句的“归”字的仄声,因而唱起来更顺口,所以许多人一拿起木鱼歌就能唱出来。不过,木鱼歌的作者多不为人知,因为能写出这些书的人至少要粗通文墨,但在当时来讲,为妇孺创作歌词属于不入流的行当,因而他们都不署名,这在国内外都是这个规矩,好像英国的莎士比亚,到底是不是这个署名,这在国内外都是这个规矩,好像英国的莎士比亚,到底是不是这个人写这些剧本都尚无定论。但是,这些作者大多都是落拓文人,为挣点生活费而充当枪手,所以他们都不写上真实姓名,只署上诸如逸轩主人,西樵居士之类的笔名,因此无法找到真实的作者。不过,也有一些大笔手足涉其中,他们每每点石成金,传唱一时,只是人们无法知道作者到底是谁,可见当时木鱼歌的流行程度。
顺德是木鱼歌重要发源地
周冠登说:“其实唱南音、唱龙舟和木鱼歌最初都是不同形式的说唱艺求,而南音要伴以乐器弹唱。大家都在叙述一个故事,只是唱龙舟更具即兴成分。当年风行一时的木鱼歌曲目就有《紫霞杯》、《背解红罗》、《水漫金山》、《刘金定斩四门》、《夜半歌声》等,另外,还有《金叶菊》,因为它讲的是一个书生上京考试被残杀的悲惨故事,一唱三叹,九曲回肠,因而当时就有‘若要哭,唱金叶菊’的说法。当时满街的木鱼书大多印着‘广州光复路出版’字样,其实当时容桂马岗一带就大量雕刻这些版本,只是刻好后从马岗运到佛山、广州甚至江浙一带出售,所以人们以为是当地出版,可见,顺德其实是木鱼歌重要的发源地。”
“专业演唱南音和木鱼歌的艺人在民间不少是盲人,女性艺人被尊称为‘师娘’,男性则为‘师父’。他们的唱腔十分讲究,还创造出种叫‘芒喉’的唱法,即所谓‘乙反腔’,十分哀伤,让人听了很难受,但又喜欢听’。周冠登说,当时一些出类拔萃的师娘深受人们追捧,而且每每成为很多粤剧名家的老师,如新马师曾就曾拜些师娘学艺,因而从木鱼歌中得到领悟并使自己的南音唱得十分出色。那些名伶凡是向师娘或师父请教过一个唱腔甚至是问一个字,都要尊称这些师娘或师父为“挂钩师博”,每逢春秋大节,这些名噪一时的粤剧红伶都要登门问安,正是对艺术和老师这种发自内心的尊重,木鱼歌等说唱艺术才在薪火相传中厚积薄发,弘扬光大,并在民间生根发芽,枝繁叶茂。
唱木鱼歌时其实也用木鱼
周冠登回忆说,他小时候,木鱼歌不绝于耳,不过,木鱼歌真正唱起来最初是常需一个木鱼伴奏。说到这里,他起身从杂物间中取出那珍藏多年的木鱼,这块用坤甸木制成的木鱼,内里部分掏空,状若砖块,用手轻敲,柝然声脆,周冠登先生忍不住唱了一段声情并茂的木鱼歌。他说,上世纪三十年代,虽然当时抗战军兴,朝不保夕.但人们仍不忘偷闲围桌唱木鱼歌,真可谓苦中作乐,也可见其魅力难挡。他说,他有一个目不识丁的亲戚,一本厚厚的木鱼歌经人吟唱一番,就能晓畅其义,第二天就可独自吟唱,可谓奇人,从中也可看出木鱼歌其实文俗字雅,琅琅上口,且可入耳消融。因而,一些传统节日,如观音诞、七夕、上元等,大户人家就请一些木鱼歌师父来献艺,多为《观音送子》等吉祥节目,以增雅兴。到现在,木鱼歌已成为一种绝响,能唱的人已经不多了。说话间,颇有一种惋惜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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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鱼歌简称木鱼,也称“摸鱼歌”和“沐浴歌”。唐代佛教的俗讲、变文及宝卷传唱至粤,与地方民歌民谣逐渐融合演变,在明末开始形成木鱼歌这种吟诵体曲艺形式,从清代至民国初期十分盛行。木鱼歌初在民间流传为清唱,没说白,不用乐器伴奏,曲体自由,腔调朴素简单,不受严格的节拍管约,一般不需从师学艺即能按唱词文字的自然声调诵唱,故特别受到 民间广大妇女喜爱。早期作品,由谈经而说史、说灵怪。其中最流行的是有关观音行迹的唱本,如《观音出世》、《观音观世》、《观音化银》、《观音十劝》等。木鱼歌的代表作《花笺记》和《二荷花史》在国际文坛也享有盛誉。德国名诗人歌德读了《花笺记》后,盛赞中国传统文化的道德精神。本世纪初,木鱼歌已被粤剧和粤曲吸收作为一个曲牌使用,使其腔调得以保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