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时间:2024-10-17 10:06 访问量:1604 信息来源:
责任者:(法)安妮·埃尔诺著
索书号:I565.4/1601
读到这本小书真让人惊喜,收获一次近乎迷醉的阅读体验。
第一句话 —— ”从去年九月开始,我没有做任何事情,除了等一个男人“,便立刻沉入她的精神世界。安妮艾尔诺极度坦诚地道来她在一段中年婚外情中近乎失控的状态,让人跟着她的激情一起沉沦、迷幻。读到三分之一,我几乎在心里高呼:好伟大的女作家!她对自己的激情百分之百地承认,没有任何的自矜。这种到底的诚实令人嫉妒。承认这种屈服,对一个年轻女孩尚且容易,对一个女作家却极不简单。读这本书的过程中,我总是将安妮艾尔诺与另一种女作家——王安忆对照,两个人就像女作家光谱的两端。前者任由自己臣服于激情。后者却极端克制、冷峻,你看见她,感觉她永远在自持,提着自己不致坠落。王安忆写的关于陈映真的《乌托邦诗篇》,或许是她最接近她本人的激情的文字,可在那篇文章里,她否认了那是一种爱情,否认自己渴望与他肌肤之亲,而将对陈映真的情感升华为受到一种精神的引领、神性的感召,你感到她蔑视自身作为女人的渴望,以此抵抗对另一种性别的臣服。王安忆是特别犟的那种女作家。而安妮艾尔诺一上来就承认,她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激情、一种性别对另一种性别的欲望,她承认自己在这种激情中渴望以色侍人,不羞于提起自己要将男人的精液留在体内,她愿意为这种激情超越生死、抛却尊严,并承认她的孩子在这种激情前也无关紧要。她看起来俨然失控了,然而,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仅是一种激情,一种欲望,而不是爱。她全篇都用的是“passion”,却没有一次用love这个字。在她的失控里、对激情的臣服里,依然有一种清醒的判断力、一种成熟女人的镇定。相反,在王安忆对激情的抵抗中,她的极度的克制中,我却感到一种少女的慌乱 —— 她奉他为高高在上,不敢将他拉下神坛。她的感情因而更像是一种真正的臣服与爱恋,一种真正的失控。这两种女作家,真是各有各的迷人、可爱。
本书到了三分之一处,作者笔锋一转,开始描写那个男人的细节。坦白说,我是非常扫兴的。如果作者将她本人的状态一直描写下去,我会一直兴致勃勃地读下去,但我对这个男人的形象毫无兴趣。她写男人喜欢穿什么牌子的西装,打什么牌子的领带,开什么车,有什么样的癖好、动作,顿时落入俗气乏味的男性模版,让我油然而生一种幻灭感,仿佛一种神秘的东西突然落地,有了实体,仿佛正沉迷在幻想之海,却忽然一下触了岸。真败兴!读完全书之后,我反而觉得作者老谋深算!或许她根本无意拔高男人的形象,也并不想让这个男人显得可爱。相反,她或许有意创造这样一个刻板、无趣的男性形象,有意给他一个A的平庸代号,为了证明,女人的激情可以与男人毫无关系。女人的这么美的欲望,竟然施与这么单调的欲望对象,有一种美与丑的残酷对照,只能说明,女人的激情借由某个客体发生,之后,便可以脱离这个客体,独自生长。果然,一年后再次与A幽会,她却说,这一次的见面并不属于这个故事,言下之意,这是一个有关激情的故事,可是她的激情已然褪去了。因此她在最后一页说到,这本书与这个男人毫无关系,甚至与她本人也没什么关系。她所做的,不过是将一种人类的普遍经验呈现给读者,因为,激情让人更成为人。
安妮艾尔诺真迷人,深情中又有一种优雅。这样的女作家,放任自己坠落,生死都置之度外,却是这样的女人,永远能滑到底端再腾云驾雾上来,大开大阖,最自由的那种人。坠落并不是放弃自身,坠落是为了丈量自己的欲望,为了获得最广阔的经验,为了抵达最大限度的自由。
(转自豆瓣,作者:潘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