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的层次与心智的互动——关于《叫魂》的另一种解读

撰文/ 冀成

前几天去图书馆，看到"德胜读书会"的一张海报，内容是介绍一本名为《叫魂》，由美国华裔历史学家孔飞力编写的一部历史学术著作。书的名字吸引了我，但又多少有些困惑：对于一个成员来源广泛的群众性读书组织，为何要讨论这样一本学术著作，普通读者又能从这部著作中收获什么呢？带着这些疑问，我打开了这本书，并参加了《叫魂》的读书分享活动。

仔细阅读发现，这确实是一本十分有趣的书，既可以当作历史故事浅浅的阅读，也可以作为学术著作深入研读，让人不得不佩服"德胜读书会"组织者的选书水平。

一般来讲，历史类书籍有三种功能，一是还原历史事件，使远离历史的当今读者通过文字走进那段历史，了解那段历史；二是解读历史，也就是作者在还原和描述历史事件的同时，以现代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心理和舆论传播、心智建构的理论来解读历史，使读者对那个历史时期所发生的特定历史事件的前因后果有更加深入的理解；三是发掘提炼历史规律，以便读者运用这些历史规律来认识当今社会，促进社会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叫魂》的前八章，是作者运用翔实的历史资料和丰富的想象力对发生在1768年的那段独特的历史事件进行了十分生动的描述，适合普通读者轻松阅读；后两章是作者运用现代理论对那段历史现象的深入解读，需要具备一定的历史、文化、社会、政治、经济、心理和哲学等方面的理论素养才能真正读懂，给人一种深思的快乐，一种较高阅读层次的快乐。

但遗憾的是，《叫魂》作为一部在世界范围内享有盛誉的历史学术著作，作者在描述和解读历史事件的层面着力较多，而在历史书籍的第三个功能层面上，即在对历史事件的描述和解读基础上，提炼挖掘出这个历史事件背后所蕴藏的社会发展演化的历史规律的方面着墨不多。作者只是在该书的最后一章，"主题与变奏"的第一段，运用社会学"符号互动原理"对这一历史事件进行了解读："中国文化是统一的，但并不是单一同质的。……人们对于种种相同的符号会有不同的解读。"

我觉得，作者在第十章开始写下的这段话，正是我们理解该书的钥匙。透过作者前八章的描写我们可以看到一个在古代社会屡见不鲜的社会现象——"叫魂"，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是如何经过人的感官、思维、语言、文字和一系列社会互动，逐步发展演化成一个全国性的政治事件，最后又如何在官僚体制内，通过各级官僚与各种嫌疑犯，以及官僚与皇帝之间的互动而被化解的全过程。

根据现代西方哲学，人的世界可以划分为五个不同层次。首先是客观现实的物质世界，也就是康德所讲的"物自体"的世界。

由于人的有限理性和客观世界的复杂性，对于客观存在的现实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把握事实的全部真相，只能够通过无限的努力去逼近客观事实的真相。

第二个层次是客观事物通过刺激我们的感官而进入我们大脑所形成的感官世界，也就是叔本华所讲的"表象的世界"，或者胡塞尔所讲的"现象的世界"。由于人类所具有的相同基因，使得我们每一个人都具有相似的感官结构，对于每一个相同的客观存在应该具有相同的感官反应。但是，由于我们每一个人在世界上所处的位置不同，因此对于同一事物会形成不同的观察视角，再加上我们每个人不同的心智要素和情绪状态，会使我们每一个人对进入我们感官的信息有选择的关注，因而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大脑形成了各种不同的感官世界。

第三个层次是主观世界，也叫精神世界。由于人类所具有的想象力和其它多种思维能力，进入我们大脑的感性的"杂多"会在我们的需求、感觉、情绪、知识、经验、思维和行为反应多种心智要素的共同作用下形成不同的认识、判断和观念，对相同的客观事件作出不同的主观解读，形成了我们大脑不同的主观世界。

当我们将我们在大脑中建构的主观世界用语言、文字、图画、情绪或行为等符号表达出来时，就会形成人类第四个层次的世界——客观的文化世界。当人们通过语言、文字、图画、情绪或行为，这些符号相互交流，第四层次的客观文化世界就会与早已存在的社会文化、习俗、阶层、经济、政治、物质等诸多因素产生互动，最终形成一种新的社会秩序、社会文化和社会现象，这就是第五层次的世界。

如此循环往复，推动着社会的演化与发展。

在科学技术高度发展的当代社会，这种带有迷信色彩"叫魂"的历史事件或许不会重演，但是社会发展转型对社会各阶层成员心智施加的影响，在社会转型过程中，社会各阶层人员心智活动的相互作用，以及这些不同层面的心智相互作用对社会演化所产生的作用仍然客观存在，会以各种新的形式和社会思潮表现出来。

在中国经济经历了三十多年高速发展，开始进入社会转型期，特别是，在当今社会用于人群互动的各种新的技术手段不断涌现，社会成员之间的心智互动更加容易、更加频繁的社会条件下，深入研究人类五个不同层次世界之间的转化规律，深入研究不同人群在社会演化过程的心智互动的规律，对于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向着更有利于社会稳定、有利于人民生活的方向发展，具有十分深远的意义。我想这正是我们深入阅读该书的目的所在。

其实，直到参加"德胜读书会"之前，我都没有真正读懂这本书。但是，在各位嘉宾的分享中，在文筑书店建构的那种心灵互动的文化氛围中，自己对这本书的认识才逐渐清晰地浮现出来。这不正是《叫魂》这本书所揭示的的社会学原理——一种社会心智互动的效果？感谢"德胜读书会"推荐的这本书，感谢参加读书会的各位朋友的分享带来的新认识，期望这样高水平的读书分享会能够长期坚持下去，给处于社会高速发展潮流中的心灵一个可以自由呼吸的港湾。

 

海报：霍树华

摄影：杨芳

小编：Clai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