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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泊的灵魂,悲凉的红颜

加入时间:2016-07-29 11:16    访问量:5114    信息来源:

她是“文学洛神”


她是“民国才女”


她是“天籁作家”


她是萧红。其才,令人仰视;其命,令人唏嘘。


她卓绝才华与薄命生涯相互叠加,像一片春花飘入泥土,化作一支凄凉哀婉的曲子,在文学与历史的时空里飘荡。


呼兰河,松花江中游的大支流,以其丰绕不绝的脉息滋养着松嫩平原的一方沃土。1911年端午,在呼兰河边的小县城,萧红出生在一个小地主家里,名字叫张廼莹。父亲张延举是一个搞教育的小官僚。祖父张维祯是个小地主,给予童年的萧红最温暖的呵护与关怀。他和她经常玩耍的后花园,在多年后以巨大的篇幅出现在萧红的传世名作《呼兰河传》之中。




搜索萧红一生的关键词无非是:幼年丧母、缺少父爱、包办婚姻、挣脱家庭、未婚同居、被人抛弃、饥寒交迫、英雄救美、命运多舛、漂泊无依、寂寞早逝……


她一生渴望温暖,渴望爱情,却一生多次被爱情抛弃,一生都在找寻温暖与爱情。


她一生热爱家乡,热爱呼兰,却一生飘零。从呼兰,到哈尔滨,到北平,到青岛,到上海,到重庆,到香港,一路向南。10年之中15个城市,最终客死在香港的浅水湾。从呼兰河——黄浦江——浅水湾,这一路向南的路径弧线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漂泊的灵魂,一个悲凉的红颜的生命写照。


1931年,20岁的萧红从呼兰家中逃跑只身前往哈尔滨。那是初冬的哈尔滨,那是刚刚“九一八”事变不久的哈尔滨。流离失所的年轻女子在一个孤独的寒夜,穿着单薄的衣裳,戴着结冰的手套,拍打着无人回应的房门……她想到狗睡觉的地方,那一定有茅草,她想到下等妓院,觉得她们也比她幸福。寒冷、饥饿和被冰雪冻得坚硬的眼睫毛……那是她抹不去的悲剧记忆。




在骨感的现实面前,她屈服了,与纨绔子弟汪恩甲同居了。1932年5月,在萧红临近产期的时候,汪恩甲突然不辞而别,人间蒸发。旅馆老板逼萧红还债,威胁着要将她卖出妓院……走投无路的萧红,写信向哈尔滨的《国际协报》副刊编辑求助。萧军英雄救美,并将萧红带上文学之路。


1932年秋天,萧红和萧军在欧罗巴旅馆开始了同居生活,萧红22岁,萧军25岁。开始了那段萧红在作品描述的“只有饥寒,没有青春”的日子。这是一段相当艰辛难熬的日子,他们一同挺过来了。随着《生死场》的成功,鲁迅的照顾,他们的日子渐渐好了起来。然而,好景不长,数年的伴侣生活,萧军有着男人的强势和优势,让萧红在物质贫乏之后,精神上又受煎熬。在文学思想与价值取向上,彼此已渐行渐远。1938年4月,萧红与萧军在西安分手。一个向北去了延安,一个向南和端木蕻良回了武汉。此时,萧红正怀着萧军的孩子。萧红命运中最重大的转折与一生最持久的伤痛都与萧军紧密相连。这是后话。

1934年11月初,萧红和萧军抵达上海投奔鲁迅。


1935年12月初,在鲁迅的帮助下《生死场》出版了。这是呼兰河的叛逆女儿张廼莹,哈尔滨的落魄文学女青年悄吟,以“萧红”为笔名发表的第一部小说。




萧红的文学生命,在这部作品上撞击出了重音。又像一颗闪耀的明星,照亮了沉寂已久的上海文坛。萧红在24岁的青嫩年龄,凭着长篇小说《生死场》爆红上世纪30年代的上海。萧红这个弱女子叱咤文坛的时候,张爱玲还在上海的圣玛利中学读书,萧红成名的速度几乎是一飞冲天,她是文坛巨擘、鲁迅先生传衣钵百般呵护的女弟子。


1936年,斯诺访华,他问鲁迅:“谁堪当女性文坛的翘楚?”鲁迅毫不犹豫地说是萧红。其时,丁玲取缔冰心的位置,跃升革命文学旗手,萧红火线杀入文坛,吹响东北作家群进军全国的鼓号。


让我们记住这东北的作家群吧。李辉英、萧红、萧军、舒群、白朗、罗烽、骆宾基、端木蕻良这些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都响当当的名字。


满族入京后,东北的地位变了。文学艺术和中原的连带关系也紧密起来。黄土地的儒雅则被黑土地的野味所代替,率直、无伪、直面苍天。


中国的左翼作家多是从小布尔乔亚阶层出现的。他们最早的写作还是伤感或主观的东西,当马克思主义传播过来后,有了确切化的路径,革命的,阶段性的东西多了起来。后来变为了革命文学。20世纪30年代,茅盾、丁玲、张天翼、柔石成了左翼小说家标志性的人物。




与左翼其他作家相比,萧红没有文人的腔调,也没有作家的腔调,好像借来的神力,还原了东北农民的生活场景。


《生死场》也好,《呼兰河传》也罢,小说一问世便一改文坛“为革命而文学”的左翼之风。显然萧红是个“不合群”的作家,不顺应时代潮流的作家。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说是萧红超越时代的,以至于在70多年后今天还有许多人在读她的小说,为她小说中的生活和人物揪心揪肺。


萧红的确是天籁作家,《小城三月》是我接触她的第一部作品。小说中没有大道理,没有呐喊,没有抗争,有的是翠姨,一个美丽的女子,怀着无望的爱默默死去的故事。你几乎会忽略那行云流水般文字后面所露出来的任何理念的东西。淡淡的行进笔触,不紧不慢的叙述、铺垫,讲述了一个伤感的故事,那伤感也都是淡淡的,淡到不去细想都难以察觉,却又是美得残酷。美丽陨落于凄风苦雨之中,这是人生最大的悲哀。梦醒后的无路可走,与鲁迅的意象颇为接近。所以萧红是鲁迅喜欢的作家。(鲁迅喜欢的作家真的不多)




由于萧红的聪慧与勤奋,加之“女性作者细致的观察和越轨的笔致”,使其作品透出一片北国苍茫的辽阔与凝重,不仅给人以“坚强和挣扎的力气”还“显示着中国一份和全部,现在和未来,死路和活路”。(鲁迅语)


萧红的作品大都氤氲野草和丛林的清香,凝结着旷远的幽怨和辽阔的心绪。这个没有文艺腔的北方才女俨然是污秽的上海滩上一泓清泉,涤荡着十里洋场的文化尘垢。从这个意义上说,阅读萧红的作品,最好的时节是在周天寒彻、冰雪遍地的冬季,惟其如此,才能真切体验到萧红作品中那种与生俱来的悲悯情怀和晶莹剔透的文字背后的宏阔哀伤。


1940年1月底,萧红随端木蕻良离开重庆飞抵香港。此时,正是抗日战争最艰苦的阶段,这使远在香港索居的萧红更加怀念自己的故乡和童年,于是以自己的家乡与童年生活为原型,以抒情诗的散文风格,以浑重又轻盈的文笔完成了她生命中的巅峰之作——《呼兰河传》。




小说的视角是儿童的,“后园中的我”以鲜活的童真映照着周围的世界,显现出的是成人麻木的灵魂,是世间生生死死的单调重复。但儿童视角所传达出的绝不是一般童年逝去岁月的感慨,也不是对芸芸众生居高临下的悲悯,而是有一种渗透人生况味的沉郁,那是对故乡人的永恒的哀伤和痛惜,也包含了萧红爱恨交加的复杂心情。


小说讲述了一个关于生命本身的故事。小团圆媳妇在经历了挨打、跳神、热火烫驱鬼到死亡。有二伯生命的荒凉。冯歪嘴子在磨房里上演的爱情童话,以及在贫穷荒凉的土地上因原始爱情的滋润下迸发出了顽强的生命力。


《呼兰河传》呈现的是呼兰河人在历史与命运中因循往复的死水般的生存状态,这种循环的生活不是某一个人的生存方式,而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生存方式。这种巨大的历史惰性,为呼兰河人原本就灰暗的日常生活笼上地久天长的悲凉气息。


非常可惜的是这本巨作,鲁迅没有看到。此时鲁迅已经去世5年之久。完成《呼兰河传》1年之后,萧红也去世了。时年31岁。




1947年《呼兰河传》在上海寰星书店再版时,茅盾为此书作序,在长长的序中,茅盾先生回应了社会对萧红的小说写得不像小说的说法。盛赞此小说“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仔细的读者还会发现这本书,除茅盾序之外,还有附骆宾基的《萧红小传》。骆宾基是萧红最后的生命时光里对她关照最多的人。


自古红颜多薄命,更何况是才女。萧红被称为李清照式的悲剧命运。


民国四才女吕碧城、萧红、石评梅、张爱玲。相比其他三人,萧红可以算是一个草根(虽然萧红的父亲当过呼兰教育局长,省里的教育秘书)。吕碧城、石评梅、张爱玲的家庭显赫,富贵逼人。




吕碧城的祖父是进士,是江西的学政。她本人是《大公报》第一位女编辑,极有诗词创作天赋,被称为“近三百年来”最后一位女诗人。从政做过袁世凯总统府机要秘书。从商,也是一个从事外贸生意的大商人。相同的是,吕碧城终身未嫁,在萧红去世1年之后,也在香港九龙孤独辞世。




石评梅之父是清末举人,也是山西的望族。石家大院墙高院阔,主宅由21个小院组成,大院有前后大门9座。小院由72道过门相连,过门一开,院院相通;过门一关,各小院自成一体。建筑面一万余方,院中还有一小花园。石评梅从小就受非常好的教育,后送到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读书,毕业后留校教书。她与中共早期领导人,山西老乡高君宇的爱情故事感人至深。1925年3月高君宇病逝,享年29岁。高君宇的去世给石评梅极大的打击,她后悔没有答应高君宇求婚。于是,她经常到他的坟上哭。她的《墓畔哀歌》感情充沛,文字优美。为此,我还在多年前专门去北京陶然亭公园寻找过她和高君宇的墓。1928年9月,26岁的石评梅也病逝北京。




张爱玲就更不用说了,祖父张佩纶光绪年间官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张佩纶岳父就是李鸿章。所以张爱玲简直就是贵族家庭,名门之后。虽然张爱玲骄傲的宣称自己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小市民,代表市民发言。


同这3个民国才女相比,萧红的生活多是饥饿。蜜月中是黑面包蘸盐度过的。她还乐观地自嘲这样的蜜月要咸死的。


读书会有一位11岁的女孩谈了《呼兰河传》的感受,虽然这位聪明的小姑娘对《呼兰河传》是十分谂熟的,思维之清楚,感受之成熟让我吃惊。我个人认为(也许是错误的)《呼兰河传》真的不适合推荐给太小的孩子读,节选另当别论。





理由有二。第一,萧红是天籁作家,她的东西是单纯、自然、自由地在心里流淌出来的,仿佛有神力。陈词滥调在这里面消失了。每一句话,都从心灵里浸泡过,是经过咀嚼的表达,词语的搭配与意象的叠加,是独创的挥洒。白描的手法看似简单却是大道至简。如同白石老人的蔬菜水果花卉小品,廖廖数笔,颇为传神,实乃妙品神品。第二,作品虽然是以儿童的视角,但藏在视角背后的人是备受煎熬磨难的,作品的底色是悲凉的。我读《呼兰河传》都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写小团圆媳妇,有二伯,冯歪嘴子的第五、第六、第七章这就不要说了。单是第四章,五个小节。第一节写长满蒿草的院子是很荒凉的。第二节,我家是荒凉的。第三节,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第四节,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第五节,我家是荒凉的。


在这不断重复的描述中,文字的形式和内涵之间的张力和弹性越来越大,越来越有感染力。就像顺德的鱼丸在做之前,鱼肉泥要不断的摔打一样。萧红的文字观照到一个事物的方方面面,角角落落,显示高强的笔力和无限的张力。这无限的张力之中又映射出了无限的乡愁和悲凉。


这就是萧红,一个漂泊的灵魂,一生悲凉的红颜。


撰文:陈平

配图:网络

小编:Cla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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