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资源> 精品书评 >《夜颂》

《夜颂》

加入时间:2018-09-30 18:20    访问量:3622    信息来源:


责任者: (德)诺瓦利斯(Novalis)著
索书号:I516.2/22

历史上许多被称作天才的人物是可以打折扣的,但是在我看来,诺瓦利斯的确是一个天才。他只活了二十九岁,然而“他留 下了德国思想史上最奇特和最神秘的作品”,“他写下的那些玄奥 文字……展示了精神的一切极限,展示了精神使人成为上帝以及对精神绝望的一切极限”(赫尔曼·黑塞)。刘小枫先生也说: “其实,德意志浪漫派人物个个才思横溢,为何诺瓦利斯显得格外耀眼?”这恐怕只能归结到他是“又一个耀眼地划过长空的流 星式德意志天纵之才”。 

天才大多锐利、专一、年轻气盛,大师则厚实、全能、历尽沧桑。若是以此衡量,诺瓦利斯也完全有资格归入大师之列。在他身上,博大精深四个字都是实实在在的。先说博大,他撰写的几部断片集中有一部取名为《百科全书》,而且名副其实,集子分为六个部分:一、哲学,二、数学与自然科学,三、医学与心 理学,四、语言学与艺术,五、政治学与人类学,六、宇宙学与宗教。他的思辨范围可谓从远古到当下再到未来,从自然到人再到神,外与内、肉与灵、生与死、有限与无限均无不涵盖,而且大抵都打通了。再说精深,以他的代表作《夜颂》为例,其形质 之精妙,似乎无与伦比,各位一读便知。 

二十多年来我主要翻译了里尔克、特拉克尔、荷尔德林和诺瓦利斯四位诗人的作品,就理解而言,诺氏的难度最大,老实说有些断片读不懂,真的如读天书。比如断片中频频出现的Geist 一词,在德文中主要有两个意思:精神和灵,而后者又包含“灵性”、“圣灵”、“灵魂”、“亡灵”、“神灵”、“鬼怪”等诸多意思, 彼此相当接近;加上其形容词geistig也是兼具二义,不像现代德语以geistig(精神的)和geistlich(灵的)两个词区分开来;再 则断片都是突如其来,没有铺垫和背景,而诺瓦利斯用词又非常随意(仿佛语言表达难以跟上迅捷的思维),往往一段话中的同一个词却取不同的词义;因此,翻译时着实难以分辨,很伤脑筋,这次校订中我一见到这个词就感觉紧张。这里还想补充一点,天才都像天马行空,掉到地上就不行了。但诺瓦利斯在地上也照样踩得稳稳当当,他的历史感、现实感和冷静而睿智的政治意识(对法国大革命罕见地持反对态度即是一例),充分表现出与他的形上之慧眼相称的入世之大智,这确是最令人惊异和叹服的一面。 

写到这里,我忍不住还是要拿歌德说事儿。也许我动机不纯,看到歌德功德圆满,而比他晚一辈的浪漫派这代人大多命运多舛,而且被已负盛名的老歌德头上的光环遮蔽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去蔽势在必然,因为同是天才人物,上天为何如此不公道。(有意思的是,就连歌德的“铁哥儿们”——席勒,我在张玉书老师谈论席勒与歌德的文章里面,也读出了颇为席勒打抱不平的语气。)这帮人当时为何老是要跟歌德较劲儿呢?克莱斯特 (三十多岁自杀)欲与歌德一比高低,写出了堪称神品的剧本 《Panthesinea》。我个人以为不亚于歌德的剧本,也是我极想试译的几部作品之一。荷尔德林的诗才和诗作显然在歌德之上。荷氏 三十带点濒于疯狂,几年之后“umnachtet”,即被夜幕笼罩,这是德文最优美而残酷的委婉词之一。疯子荷尔德林最听不得别人对他提起歌德的名字。至于诺瓦利斯,他的《基督世界或欧洲》 要发表时却未能通过审查——被歌德“枪毙”了。这篇文章就连诺氏的浪漫派盟友蒂克等人也觉得无法接受。该文直到诺氏死后二十多年才可以发表,今天则已公认是一篇有真知灼见的杰作,由此可见诺氏的先锋性和先知性。 

诺瓦利斯当年写长篇小说《奥夫特尔丁根》,摆明了是要跟歌德的《威廉·迈斯特》对着干,因为在诺氏看来,作为教育小说,或教化即塑造人的心灵的小说,《威廉·迈斯特》未免太偏 重经世致用,人情练达,格调不高,说白了有些俗气。小说和剧本乃是大师歌德最强的两项,客观而论,这两部作品各有所长。总体上《威廉·迈斯特》还是略胜一筹,但诺氏的小说旨意更深远,同时表现出惊人的语言才华。须知这是他的第一部小说(另一个中篇小说《塞斯的弟子们》主要是哲理性对话,没有什么情节),若是假以年寿,诺氏倘能活到歌德的八十来岁高寿,想必他在小说上亦可与歌德媲美。刘小枫先生对诺氏的小说如此评价:“《奥夫特尔丁根》出手就不凡,已然跻身西方小说史——同时也是思想史的经典行列。这年轻人才二十多岁,怎么就能写出如此‘深刻的作品?”原因之一便是:“诺瓦利斯小说的写作起点很高———直接与柏拉图对话。换言之,诺瓦利斯不是与自己的德语前辈比高低,而是以柏拉图为楷模。”(参见《大革命与诗化 小说》编者前言,连同《夜颂中的革命和宗教》的编者前言——两本书皆由北京华夏社出版——刘小枫在其中对诺瓦利斯做了透彻而精彩的评论,颇值得一读。) 

诺瓦利斯认为,大脑和心是人的高级器官,即思维器官、宗教器官或爱的器官(他曾言道“上帝就是爱”);这两个器官的衰 竭意味着个体生命的衰亡。就人类而言,知识阶层、宗教阶层、尤其广义上的诗人便是大脑和心,他们的麻痹也必然导致人类整体的麻痹。诺瓦利斯觉得自己正是处于这样一个历史阶段。(今 天,尤其在中国,似乎情形仍旧如此,甚至每况愈下。)但令人敬佩的是,他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使命,坚信人类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在《基督世界或欧洲》的结尾写道:“一定要有耐心,它会来的,它必然来临,那永久和平的神圣时代,到那时新耶路撒冷将是世界的首都。在此之前,我的信仰的同志,面对时代的危难你们要始终保持乐观和勇气,用语言和行动传扬上帝的福音,并始终忠实于真正的无限的信仰,直到进入死亡。”这种乐观态度固然源于坚定的信仰,但是另一方面,也由于他善于运用“历史类比法”,从“光辉美妙的、按人性塑造的”中世纪,从人类远古的黄金时代预见到那必然与过去相连接的未来。 

德语国家的诗人素以深度著称,哲学和宗教自然便是看家本事。在这方面,诺瓦利斯对后辈的影响似乎无处不在。特拉克尔 G.Trakl)只比他早两岁去世,或许诗才略胜一筹(我总觉得诺氏有“文以载道”的倾向,有时难免重“道”轻“文”),但“思才”却是无法相比的,他的许多想法明显出自诺瓦利斯。《致诺 瓦利斯》一诗只有五行,却写了三稿,可见其仰慕之情。翻译里尔克时,我也常有似曾相似之感,后来发现确是里尔克在思辨上对诺瓦利斯不无汲取。这倒也不足为奇,里尔克被人贴上的标签虽多,但是骨子里他就是一个浪漫派诗人。他与诺瓦利斯的创作主题基本相同,都是以痛苦、爱情和死亡及其关联为核心。里尔克晚年仍在感慨:“苦难没有认清,爱也没有学成,远在死乡的事物没有揭开面纱。”诺瓦利斯也以一句话道出并道尽了三者:“上帝将伴随着天国的性欲快感作为死亡在爱的最高痛苦之中被纳入因喧嚣而耗尽的肉身内部。”当然,在此可以看出,二者所见略同,但现代诗人的信心明显减弱了。

上一条:《好物100》

下一条:《细民盛宴》

【返回】【顶部】【关闭】